平城,煤都,整座城灰扑扑的,今天尤盛。
乌云压得极低,风儿呜咽着裹着枯叶,打着卷儿刮过,路上行人匆匆。
杨平乐干瘪的羽绒服外套着蓝色马甲,被风吹得扬起,露出腰下缝过的痕迹。
他推着没气的电瓶车,逆风而行,眉眼往下耷拉,嘴唇抿成泛白的直线,红肿的手指裂着一条条口子,弯曲得异常困难。
自从离开蒋家,他没有一天顺利过。
不是电瓶车被放了气,就是外卖被人偷,就连大学,也没读几天,被车撞进了医院。
司机肇事逃逸,至今没有找到,花光了杨家用来续命的钱,还欠了蒋家一屁股债。
杨平乐脱下了少爷的长衫,低下了高傲的头颅,穿上了蓝马甲,穿行在各个街头小巷,仍旧时不时碰到过去的“熟人”。
嘎吱一声。
一辆敞篷的红色玛沙拉蒂横在了杨平乐跟前,“哟,这谁呀!原来是蒋小少爷!现在流行落魄风了!”
杨平乐掀起被风沙吹得半眯的眼皮,看清来人,瞬间像遇到死对头的斗鸡,炸开了全身的逆鳞,眼睛迸射出噬人的光泽,昂起驼着的背,恨不能扑上去,抓对方一个满脸开花。
“啧啧啧,怎么送起外卖来了,蒋家给你的一百万就花完了?!看看,你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无下限玩花招,以为扮可怜蒋家就会同情你,让你回去?简直是2024年最大的笑话,哈哈哈——”
杨平乐像一条毒蛇阴冷地盯着王晶——他的死对头之一。
刚出生,他和真正的蒋家小少爷因为医院的过错,互换了人生,他一个矿工的儿子一跃成为了平城上流社会蒋家的小少爷,而真正的小少爷代替着他吃糠咽菜。
事实上,很早之前蒋家就发现了他不是蒋家亲儿子的真相。
毕竟婴儿时还看不出来长得像不像,随着杨平乐越长越大,长相完全跟蒋家夫妇俩不一样,他们一家方脸扁鼻出了名的长相平庸,只有他高鼻大眼还有酒窝,再怎么基因变异也不可能鸡窝里长出凤凰。
蒋家主不傻,起初以为是蒋夫人出轨,猜忌怀疑,两人僵持了很久,一度闹到离婚,最后捅到老太爷那,人老成精又是旁观者清,偷偷拿了杨平乐跟蒋家夫妇的头发去验DNA。
最终,杨平乐跟蒋家夫妇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,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亲儿子有可能被狸猫换太子了。
杨平乐本来就因为长相让蒋家夫妇关系闹得很僵,不受待见,这下更没人关注他了。
蒋家一门心思放在寻找亲生儿子身上,谁都没把才八岁的杨平乐放在心上。
家里的佣人个个会看碟下菜,故意漠视他,偷偷用烟头烫他,打他,警告他不许告诉父母,因为他们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。
年幼的杨平乐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受待见,他只知道只要讨好父母和哥哥们,让他们多陪陪自己,佣人就不敢欺负他。
在这样的环境下,杨平乐渐渐长大,开始反抗,直到佣人再也压制不了他,他开始反过来将过去那群虐待过他的佣人打得骨断血流。
即便是这样,蒋家也没有在他的身上多给一个眼神,只是用钱帮他善后,没有人告诉他,对与错。
蒋家人只在有外人的时候,才会想起杨平乐这个儿子,给予片刻的温暖,维持表面的和善。
杨平乐愤愤不平,心态长时间扭曲,毫无意外地长歪了,虚荣心比任何人都强,也将蒋家的伪善学了个十成十,在外面仗着蒋家小少爷的身份狐假虎威,作威作福,招猫逗狗,什么招人嫌干什么!
直到真少爷被找了回来,杨平乐懵了。
原来所有人漠视他,是因为他不是蒋家的亲儿子,可是这又不是他的错,他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。
为什么个个都心疼那个真少爷?杨平乐想不明白,难道就因为他没有吃过物质上的苦,所以他活该?那他被蒋家冷暴力对待了十几年的账怎么算?
杨平乐不甘心,去争,去抢,去夺,最终被忍耐许久的蒋家扫地出门。
至于传说中的一百万,反正他没有见过!
见杨平乐只敢狠狠瞪他,不敢上手,王晶瞬间觉得无趣,旋即想到了什么有趣的,抓起副驾的钱包,抽出几张红票子,甩到杨平乐的脸上。
可惜风大,票子轻,并没有如他的意。
票子随风翻滚,眨眼就越过杨平乐,往后跑。
杨平乐苍白的脸刹那通红,即便钱没有碰到他,也像几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。
他咬着牙,虎着脸,与王晶对峙。
王晶欣赏了一会杨平乐染房般的表情,得意地一脚油门扬长而去。
杨平乐木愣愣地转身看着那几张越跑越远的票子,被那红色刺得眼睛生痛,一股酸涩涌上眼眶和鼻尖。
突然有个身影冲向那几张票子,杨平乐想到昨夜亲生父母为钱发愁,迅速丢下电瓶车,冲了出去,“那是我的钱。”
抢在那人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