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李文娟回来,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。
看她的表情,云岁岁就知道当时的情形一定很精彩。
只见李文娟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,然后夸张地喘了口气,拿出说书的派头道:“岁岁你不知道,黄秀斌刚才可太吓人了!”
云岁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,黑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,“怎么说?”
“我刚才不是跟着程英他们去司令部了嘛,沈司令的警务员进去通报的时候,我们就在外面等着,正好碰见黄秀斌从训练场出来。他一看程英,就好像猜到了啥似的,那眼神咋说呢?就好像那屠宰场的屠夫看见肉猪似的!”
李文娟回忆起当时黄秀斌的眼神,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“可能是要走了吧,他也不装了,上去一把抓住程英的胳膊又要往外扯,疼得程英眼泪都出来了,看着可真可怜!”
“那我们哪能让他们走啊!程英让他带走还活得成吗?姐几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,就站在他前面不让他走,他敢碰我们一下试试!”
云岁岁嗯嗯点头,“然后呢?”
“以前看黄秀斌那小子老实巴交的,还以为是个好玩意儿,可他那时候看我们的眼神,感觉下一秒就能捅我们两刀。我看魏连长他媳妇都有点害怕了,赶紧掐了她胳膊两下,咱们妇女同志不能怂,不能向坏人低头!”
“沈司令听到情况,二话不说就让我们进去了,还找军医来检查了程英胳膊上的伤。”
李文娟啧啧两声:“你是没看见,程英胳膊上那点伤都是轻的,腿上肚子上后背全都是,每一块好皮!还有那脚趾头,哎呦我都不知道咋说,都变形了,大夫说骨头都碎了,就算手术都不一定能恢复原样!”
“沈司令听军医说完,当场就批准了程英的离婚申请,黄秀斌还狡辩呢,一会说不是他打的,一会又说俩人是互殴,程英也挠他了,谁信呐?”
“现在黄秀斌又被带去问话了,看他还敢不敢对咱们耍横!”
李文娟凑近了问:“岁岁你说,他把程英打成那样,能不能送他去蹲号子啊?”
云岁岁也拿不准,摇摇头表示不知道。
双英受的伤肯定已经达到了轻伤的鉴定标准,如果她和黄秀斌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,那黄秀斌一定是要进去的。
可偏偏两人是夫妻,多了这一层关系,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。
即便在后世,根据具体情况的不同,家庭暴力的量刑差距也非常大,有些甚至会被认定为家庭矛盾草草了事。
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,不外如是。
她不是主修这方面的,对相关法律只能说是一知半解,对这个年代的法规情况更不了解,所以一时间也不好下定论。
黄秀斌能进去固然好,可这种情况既属于民事责任又属于刑事责任,诉讼周期一定很长,以云岁岁对程英的了解,只怕未必会坚决要求将人送进去。
她固然恨黄秀斌,可她更想自己过舒坦日子。
云岁岁猜得没错,黄秀斌虽然承认程英身上的伤是他打的,但坚决不认自己是单方面的虐打,坚称程英也有还手,两人是互搏。
组织上派人做程英的工作,并给她提供了法律咨询和援助,再三考虑之下,她选择接受调节,让黄秀斌赔偿医疗和生活费用共一千元。
为了表示同情和歉意,组织上也会补偿她三百块钱。
很多家庭一年的收入也就两三百块,一千三百块钱在这个年代,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。
离婚报告批下来后,程英拿了钱和介绍信,在黄秀斌的处置下来前果断地走了。
她走后没多久,王勇也从外面回来了,朝云岁岁点了点头,“介绍信和包裹都已经交到她手上了。”
组织上给程英的介绍信是回冰市的,但她知道黄秀斌一定不会放过她,早就跟云岁岁说好,为她准备一张去鹏城的介绍信。
表面上大家都以为她回了冰市,实际上她的行踪只有云岁岁知道,连送信的王勇都不知道。
而且她做了预知梦,知道改革开放后鹏城会发展起来,有许多赚钱的机会。
开放后的鹏城人员流动大,人口十分复杂,距离北方又远,就算黄秀斌哪天知道她去了那里,想找到她也很难,她的安全就又多了层保障。
程英走后,黄秀斌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,转业通知收回,改为强制退伍,退伍补贴还都赔给了程英。
怎么说呢?
出走半生,归来仍是少年。
钱没了,工作没了,媳妇也没了。
这怎么不算是不忘初心呢?
他离开部队那天,甚至没几个人去送,不可谓不荒凉。
顾钧作为他的发小,于情于理都不能缺席。
或许是真的受到了打击,黄秀斌再看到他时,没再挂上曾经憨厚老实的假面,而是用一种偏执得甚至有些阴鸷的眼神看着顾钧,“你很得意吧?”
顾钧皱眉看他,不明所以。